中國歷史上的四大酷吏2025年排名前十名榜單出爐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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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22-12-21
饑荒3年主要原因(三年大饑荒的那些事)
三年大饑荒年指起于1959年而結束于1961年的三年自然災害。這是官方的說法。
從我記事的那天起,家里的日子就過得緊巴巴的。我們住在內江市區的東壩街16號,是個四世同堂之家。因我父親閔篤超(排行老大)在西康剿匪中病逝,母親就離開家庭,三叔閔德貴又到空軍部隊參軍,家里有曾祖母,祖父、祖母,四叔,我同昌林弟弟和兩個表姐。辦大食堂(1958年秋末——1961年夏)前,城市人口糧食實行定量供應,我們4個學生每月27斤,曾祖母、祖母屬純居民21斤,我祖父閔建文屬公職人員,是內江市名中醫,與張文修、梅鶴齡、白篤生并列為內江“四大名醫”(《內江市市志》中人物篇有專頁介紹),而定量只有19斤。這是為何呢?這倒不是因解放前行醫致富土改時劃為地主,而是1957年整風反右請黨外人士提意見,祖父是農工黨內江市委*****,響應號召提了意見,結果成“出洞”之蛇,被裝進了“笆簍”,戴了右派分子的帽子(上世紀八十年代平反),口糧與政治掛鉤,月供糧食19斤,比居民還少了兩斤。(實際上祖父一心替國家著想,就連我父親去世后國家給我和昌林弟弟每月每人6元的也從沒領過。)這樣的食糧標準,如在今天是足以吃飽的,因為有大量的肉食、水果蔬菜等作輔食,但那時一個月油星子也難見得到,因此,那點糧食是遠遠不夠吃的。
我祖祖已是80高齡,身體,之前每天酒不離頓,煙不離手,經常捧著根竹筒煙桿,吸得滋滋作響,到了此時,已不煙不酒了;最難受的還是缺油葷,常聽到祖祖皺著臉喊,“媽吔,我腸子生銹了呃!”于是,祖母就拿祖父月工資的四分之一,去土布市埸(現新華書店對門)換回10個雞蛋。當然,總去買黑市雞蛋也不是辦法,更何況后來連黑市雞蛋也沒得賣了。于是,一個周末下午我放學后,祖母便要我去一泗灘觀音堂,找我德顧堂叔弄些黃鱔來補身子。我當時還是個十二、三歲的娃,不知道哪來的勇氣,竟能連夜走鄉間小路往返80余里。記得我從二背后走完那條1958年修的到一泗灘的小公路,天就黑了,好在天邊有一牙月,依稀能看見路。那時膽小信鬼,總覺得背后有一團黑黢黢的東西緊跟著我,一路跌跌撞撞地往前趕;渴了,就到田邊捧口水喝,也不管干凈不干凈。到觀音堂已是半夜,把堂叔喊起來,打了火把到田里捉了些黃鱔,又連夜返回城里。但是,不久后祖祖還是走了,躺在竹椅上,清醒白醒,沒有一聲咳嗽,沒有一口痰,只聽喉嚨咕嚕一聲,祖母說祖祖落氣了。
祖父是名醫,我有時去醫院,看到長長的隊伍直排到了樓梯口。祖父把脈口述,他徒弟(后來的中醫院院長)付佑芝就埋頭寫單子。病人看不完,有時還攆到家里來,祖父也從不拒絕。然而病人一走,他就成病人了,——頹然地坐在那把被身子磨得油黑發亮的藤椅上,不停地喘氣,一句話也不說。我們和祖父交流很少,我知道,不是他不愛說話,也不是他說不來話,而是他太累了。祖母的心痛,我們是看在眼里的,但凡有好吃的,祖母都先端給祖父。后來四叔下鄉到老家永興廟當農民,有時弄些黃鱔來,祖父就親自操廚。他將黃鱔洗凈,鍋燒辣放些許油,然后倒入并迅速蓋上鍋蓋,黃鱔便在熱鍋熱油之下掙扎翻滾變為"盤龍",用手撕去肚腸雜物,加上酸姜海椒真美不可言。
我在河壩街勝利小學,同學多屬家庭條件不好,經受著饑餓考驗,所以不及放學,便吵嚷回家。學生不好管,以致班主任劉老師有兩次哭了鼻子,后來林校長換來滿臉絡腮胡子的張老師來管我們,紀律雖然好了些,但肚皮空空,哪有心思讀書呢!
1958年,內江百貨大樓高大的樓墻上懸掛著“共產主義是天堂,人民公社架橋梁”,“跑步進入共產主義”,“十五年超英趕美”等巨幅幅標語,秋末時,大食堂也辦起來了,人人憑飯票打飯。兩個表姐住二樓自管飯票,卻未到月底,票已告罄;甚至我經常半夜被她們的呻吟聲驚醒。那是餓的!后來二表姐早逝,大表姐落了終生胃病。我管樓下全家人的飯票,我是比較有克制力的,能拖到月底,曾給過表姐們幾斤飯票,以致她們記了我一輩子的好,后來我在師專讀書,二表姐家在附近內江高中,每有好吃的,都叫我去吃。
城里人困難,就更不用說。農村的親戚,該來的總是要來;也許他們認為,城里的人就是生在米篼里,有白米干飯吃。一天中午,一個喊祖父“大舅”的親戚掐著飯點來了,我趕緊放下碗到食堂去添飯;接著又來個喊“大大”的,于是又去買飯;當第三撥客人到來時,我的淚水即刻在眼眶里打轉轉。祖母看見,立刻將我拉到門外,拍著我的頭說,“‘有客自遠方來,不亦悅乎。’幺兒,別哭,你是個大氣的人噠。”是的,我至今對親戚朋友的大方就是在祖母下形成的。
楊柳坳是我母親的娘家,父親逝世后,母親受民政局照顧安排到綿陽畜牧學校,畢業后分到儀隴縣工作,從此再未回到內江。母親走后,我跟了祖父祖母,弟弟昌林跟了外婆。外公土改時被錯殺(后平反),外婆與大舅娘領著我幾個舅舅姨嬢過日子,外婆是有見識的人,咬著牙將幾個子女全部送去讀書,而自己終于累死在一個沙溝邊。大食堂三年大饑荒,農村比城市更甚。三舅描述看到昌林弟弟情形時說:“人跟瘦猴兒一樣,只有兩個眼睛在轉,手里抓一把嫩麥子,連皮帶殼直往嘴里塞,還拿給我說,‘三舅,吃嘛,好吃得很呢!’”后來我當知青下鄉到五指鄉石崗壩雷家嘴,當地雷氏族人告訴我,三年饑荒時,人們多用草根樹皮充饑,多數人都浮腫了,族里餓死了50多人,以致死尸無人抬去埋。
饑荒,改變了人們的食物來源。城里人也挖野菜,將苞谷心磨細和面,我們還到三元糖廠買制造葡萄糖后沉淀的玉米渣(其實就是豬飼料)做油粉粑等。三舅是專一院醫生,近水樓臺先得月,弄到一個胎盤,洗凈了生爆,但因火功不到,咬嚼不了,只能生吞活咽下去。
饑荒,也讓平時遠離之物成了美味。有一天我早起去東壩街坡上物資站廁所倒尿壺,蒙蒙夜色中,發現賴跛子門前下水道口有團黑糊糊的東西,走近一看,竟是一只半尺長的死耗子。我歡喜得尿壺都顧不上倒了,立即將死耗子撿回家,天亮后祖母將耗子剝皮漬鹽,醃好風干,竟成一道待客的美味。
一次到楊柳坳蔡家寺大舅娘家看弟弟(當時昌林弟弟跟了教書的大舅娘一起生活),半夜時,大舅娘將我兩兄弟叫醒,領我們到學校廚房,見屋里坐了好幾人,說是村上的干部,桌上放一面盆冒著熱氣的肉,一人喊別說話,大家埋頭就吃,與做賊一般。但那盆肉倒底什么味道,我至今無從回憶,只知道那是一只從糞坑里撈起的死豬。當年豬瘟死的豬是不能吃的,均由村上統一丟茅坑漚肥,不料卻被干部們“特權”了一把。
饑荒,也改變人們的生活禁忌。記得祖母在大食堂前是不沾泥鰍黃鱔的,我四叔怕她身體垮下來,就對祖母吼道,“你不吃,我就去把雞殺了!”而且做出果真去找雞殺的樣子。因為我家喂了一只生蛋母雞,靠它下蛋給祖父吃,祖母自然把它當作寶貝,——祖母只好妥協,從此開了吃黃鱔泥鰍的戒。
文革時我和母親、繼父回內江看二舅三舅,一次釣魚碰到蛇,兩個舅爺便拼命地攆,三舅褲子都打濕了半截,至此落下話柄,后來每提到舅爺,繼父就撇了嘴說,“莫要提你兩個舅舅了,一根干黃鱔都要攆幾匹山。”我想,舅舅們捉蛇吃的習性,應該是大饑荒歲月留下的吧。
(完)
▲作者近照
【作者簡介】閔昌其,1948年元月生。1969年插隊簡陽縣五指鄉,1980年畢業于內江師院中文系。先后在簡陽標件廠(含簡陽三岔水庫簡家工區),內江七中,民盟內江市委工作。退休前任民盟內江市委副主委市政協*****,市政府督學,四川省民盟理論研究會員,四川省政協理論研究會員。
來源:內江文友部落